枫叶
文/冰雪
  那一天，你从远方来，坐了高铁，又坐汽车，才到你阔别多年的乡下老家，你刚坐下，一片叶子就落在你眼前。你把那片叶子拿在手中，看了一会，就轻轻讲了一句：“又是一年秋天，接待我的，竟是这一叶枫叶！”
  我能感受到你的心情，你回到你多年不曾回到的故乡，故乡的留守老人，有些已不在，有些随着儿女住在城市。你回到家，空荡的庭院，除了偶尔有几只鸟儿停留在屋檐上叫上几声打破寂静外，就是周围长满了青草。
  你叔叔上个月进城时，他站在你家的庭院前，朝着你的方向看了又看，嘴里叨念着你的名字，就拿起锄头，把青草薅过一次。一个月后，草又长高、长青了。
  你在他乡工作，给你照看你的家，全是你叔叔。而你叔叔，曾经给我讲过：“馨儿大学毕业后，和她丈夫一个单位，一对龙凤胎也长大了，而这幢房子已住不着了，想把它卖掉。”那天晚上，我和你叔叔吃饭，我是这样回答他的：你还是打个电话给馨儿姐姐吧，这房子毕竟是伯伯留给她的。
  电话是开免提，你在电话里讲的话，我听得清楚，“叔叔，房子不要卖，那是我父亲和母亲一手修建的，一根柱子，一堵板壁，一张瓦片都是二老的心血，我和姐姐都不在家，不忙的时候，心里想着，也是一个方向，一个温存。如果卖了，那是卖掉二老留在心里的影子。再说了，想回家时，虽然有叔叔招待的饭菜，和盛满亲情的酒香，可是，没看到曾经住过的卧房，童年的欢乐，和少年留在板壁上读过杜甫、李白的诗。如果卖掉了，连个回忆都没有了，那是卖掉我的乡愁啊！叔叔，房子不能卖，留着吧。”
  于是，你叔叔经常在房子的里里外外打扫，每次打扫完毕的时候，把地上的树叶和板壁上的蜘蛛网，还有积满的尘埃堆在火坑里焚烧。那烧起的火，很亮，把整个房子亮得通红。他就坐下来，点上一支烟，就朗诵你少年时写在板壁上的杜甫、李白的诗。这样，他就想起你们曾经温馨美好的家，想起你童年的顽皮，想起你少年读书的优秀，从小学到初中，从初中到高中，一个年级都没留，就考上了你想上的大学。

  我们是小学同学，你和我家都有一段路，每到星期天，你和同学们不到我家来，我就和同学到你家去。到家后，放下书包，不是上山砍柴，就是下河摸鱼。晚饭后，我们骑竹马，踢毽子，玩老鹰捉鸡，玩得好开心。那时候，你的父母很喜欢我们这群孩子，见到我们去你家，总是要拿出好吃的给我们吃，就像我们是你父母的亲生孩子一样。
  虽然我们小学时玩得很好，但在学习上，我和你们的成绩却有很大的差异，你们数学和语文都很好，我就很怕数学。一到上数学课时，我就偷看早已放在课桌里的小说，老师发现后就“警告”，要我好好听讲。可是，数学我不懂啊，在课堂上，反正不闲着，就看喜爱的小说。就这样好几次不听老师的话，老师就喊我到黑板上去做题。我很生气，明知我不会做，却偏偏让我出洋相。后来上数学课时，干脆来个“三十六计，走为上”。
  那一年，你们都上了初中，我没考上。但我还想读，就复读一年，无论我怎么加油，数学还是一塌糊涂，初中的校门仍然没有进得去。而同学们，特别是你，那些年，在学校以优秀的成绩心想事成。而我，就在外乡漂泊……
  曾经同窗情深，如今各在一方。在逢年过节，朋友相聚，还真想起你。不过，我在家乡遥祝，祝愿馨儿你工作顺利，阖家幸福！
  在我应聘到铁路上班后，我们在电话里聊到工作，工作中的责任和担当；聊到文学创作，书写情怀的诗和远方；聊家庭的幸福，走在风雨后遇见的彩虹……你还说，你想回来，喊上同学们，一起坐坐。不曾想，你就是工作忙，还有你一家老少，一直走不开。记得去年中秋节的那个星期六，你出差去重庆，坐火车路过铜仁，在车上，心中眷恋已久的家乡，只能朝着窗外看看家，看看我工作的小站。你把你的情怀告诉我，说你在9号车厢里，全是你孤单的世界……我还没有读完你发的信息，火车就呼啸而过。

  那晚，我下班后，骑着摩托车，追着我们的友谊，追着你在千里之外对家乡的爱，一直沿着铁路边的马路走。刚好走在你家门口时，就看到了你叔叔在你的房子里烧起一堆火。我走进你的家，你叔叔说，“小陈，你来得正好，坐下来，我们喝杯。”我看着那堆火，看着酒杯，看着火中的烟升向屋顶，似乎看到了我们的少年时光，和同学们在上学的路上爬树，掏鸟窝……。再看看月光下的寨子，除了蟋蟀的闹声，就只有一阵阵风吹在树叶上，这两种声音混在一起，好像听到一首熟悉的歌。在唱给谁？我想，把这些事，告诉你，又不知道怎样告诉才好，只是借用仓央嘉措的一首诗，讲出我的心里话：
  生命中的千山万水
  任你一一告别
  世间事
  除了生死
  哪一桩不是闲事
  多少梦想向往，多少悲欢离合。有时候的生命走得太轻，有时候的生命走得太重，重得来不及喘息。就正如你在大四的那年，你父亲在外打工，已累了一天，为了再给你挣一百块钱的生活费，那晚，他加班回宿舍的路上，一脚踩空，摔倒在百多米的坡下，遗憾的走了。你父亲走的那个夜晚，起初是下着小雨，随后天空就露出月亮。那时候，你姐姐早已出嫁，你母亲身体本来就不好，因舍不得你父亲，又成天牵挂你，吃不下饭，思念成疾，不久也追随你父亲而去。
  馨儿，你可知道，自你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后，你叔叔一直在想着你。可你，除了在电话里问候之外，故乡也一直在问候你，也正如你的名字，那么温馨的爱着你。
  馨儿，少年时，我们在你家栽的那棵枫树，又长大了些。这么多年，你就回来一次，是带着你喜爱的人，回来向你叔叔省亲的。你还告诉你叔叔：“这个故乡是馨儿的亲人，而叔叔，是亲人中的唯一。如果有空，一定到我工作的地方——厦门去玩几天。厦门，就是您的家！”
  故乡的枫树很多，但在你门前的那棵枫树，我每当看到它的时候，心里就有一种特别的感觉——那是同学情。它见证了我们一起长大的快乐，见证了千里之外还有你，你就是它长在树上的一片叶，一年一度的另一个故乡。
  我把这个想法告诉你后，你一个月才回复我：“我的同学，这一个月才回你信息，不是我有意拖延。原因是，我让那棵枫树成我自己在时光里行走，每走一个地方，便是我们生命里的驿站。一个驿站，就是我们的知己。在这新时代，处处有爱，处处是家。”
  馨儿，从你的话里，我感到生命的爱，每一个地方，是我们心爱的故乡。从上个月起，在信中，在电话里，我不喊你馨儿，我喊你枫。枫树上落下的一片叶，是你对故乡的一片相思。一片是一年，十片是永恒……
  枫，在下一年的这个时候，落下第一叶时，我一定记得把它拾起，放在笔记本里，当我老时，与它一起化为泥土。
2019.10.19
写在手心里的诗
文/冰雪
走上山道，峰峦便是家
一碗酒中的事，醴泉倾诉着悲欢离合
谁能告诉我，你在天涯的心声
多少年的岁月，一眼就把故乡看成一朵春花

那一年，你在杜鹃盛开中的笛声里吹起的乡愁
所有的向往，在你自己的名字里全是你的内心
千百次地婉转，把月亮吹成你如释重负的亭
望着你，一支孤烟的距离，拉近我对你的深情
你仍然不来，为了五千年的等待
地上燃起的火，一直是爱的初衷，温热成诗
一行行的执着，那是舞蹈翩跹
在江山的图画里，醉成红枫飞舞
如果说，蟋蟀的歌声是故乡的知己
我情愿为你送上一幅字绣，那是千针万线织成的爱
这是我曾经写在手心里的诗，《桃醉映红》
愿阖家欢乐，在一盏幸福的灯中远航

2019.10.20
作者简介：（平台特邀文学顾问）
        冰雪，本名陈应军，农民诗人，松桃作协副主席，松桃文学沙龙成员，铁路工人。有多篇诗文发表报刊杂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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